程先利
　　上世紀七十年代末，我跟母親住在姥姥家。那時候家家都窮，母親又有病，我們的日子自然比其他人家還要拮據(jù)，粗糧能吃飽就很不錯了，細糧是連想都不敢想的事。
　　一天，在外地工作的姨夫來看望姥姥，帶來的禮物中有一斤油條。那油條， 長蓬松松、、、細 黃橙橙，散發(fā)著誘人的香氣，我眼巴巴地看著那黃金般的油條，咽著口水。
　　姨夫走后，姥姥把我喊到跟前，拿起兩根油條，遞到我手里， 快到一邊吃去吧！“： ”說
　　我拿著油條，躲到一個放柴禾的小屋里，舍不得吃，一次一次地把油條湊近鼻子，好讓這種享受持續(xù)得長一點。
　　這時，母親突然站在我了身后，我嚇了一跳，心里像揣了七八個小兔蹦個不停。
　　母親微笑著說：“這油條是你姨夫給誰帶來的呀？我說：給姥姥?！?“ ”
　　她說：是??！“ 這油條是給你姥姥的。你姥姥年歲大了，受了一輩子窮，她還從來沒吃過油條呢！你還小，以后有的是好東西吃。你倒好！跟老人爭起食來了?！?br>　　我低著頭，把油條遞到母親跟前，“我錯了！”說：“知道錯了就好，這油條你先拿著吧，等會兒餓了的時候，就著餅子吃。”
　　吃飯的時候，我把那根油條遞給母親，說：“媽，你也吃一口吧！”
　　母親說：我不愛吃油條，“ 你吃吧！”
　　我咬了一口，慢慢嚼著，滿嘴里都是酥、香。這時我突然看到母親那張因營養(yǎng)不良枯黃消瘦的臉，我說：“媽，這油條有味。”
　　“有味？”母親有些驚奇地看著我。
　　我把油條遞到母親面前，母親咬了一口，嚼了嚼，拍了我一下，“哪有味？”說：
　　我扮了個鬼臉，“對，說： 有味——味道不錯嗎！”
　　母親愛憐地把我摟在懷里，高興地說：“人小鬼大?！?br>　　我常常想起那次吃油條的往事，隨著歲月的流逝，年齡的增長，山珍海味吃了無數(shù)，但我對第一次吃油條仍記憶猶新。前一段時間，我得了一個全國大獎，要去北京領獎，當別人給我開玩笑，說我有口福，能吃國家的宴席。當我給母親說了以后，母親嚴厲地對我說：不要把吃看重了，“ 尤其是參加場合，要有節(jié)制，要有出息，不要讓人看不起?！?br>　　我聯(lián)想起第一次吃油條的往事，愈來愈深刻地認識了母親那美好的心靈，體會到了人間美味是和心靈息息相通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