惟愿歲月綿長□郭默
過了四十不惑的年齡,正在向天命之年攀爬。溝溝坎坎的沿途,既風光無限,也荊棘叢生。
我很少回首來路——唯恐夜里入夢時,夢中淚灑知多少!
在我少年的時光里,多數(shù)人是翹盼著過年的。對他們而言,過年是歡樂的時光,而我卻是一段煎熬。
那時,每當父親領(lǐng)著我從家南面村頭“請家堂”回來,祖宗的牌位擺上供桌,尤其顯眼的是母親的牌位。香火在供桌上徘徊繚繞,似母親的魂靈,也便糾扯著我的心。
那段歲月,我們家的年似乎總是一個模式。過年的新衣是姑親自趕制的,顏色格外鮮亮,樣式也新穎。我穿到身上,往往有種不知往哪站的拘謹。奶奶窸窸窣窣從干癟的口袋掏出幾塊錢來,塞到我的衣袋里,讓我買鞭炮。家里過年的用度,總是出奇地緊,除了購買一些不得不買的年貨,多是父親自己制作,比如走親戚用的“點心”。
我是從來不敢向父親要錢的,一是怕觸動他那敏感的神經(jīng),使其大發(fā)雷霆;二是實在不忍,他確實也很難拿出點余外的零花錢。即使這樣,我們家過年氣氛也處處透著悲涼。父親會因生氣,把正挑著的一擔水,進門后潑掉,灑滿剛剛打掃完的院子。我呢,總是跟姐姐打架,然后就是嗷嗷地哭,父親就捉住我狠狠地打屁股,我向來桀驁,很少屈服。家里也就雞飛狗跳、父打兒叫,一片慌亂、驚恐氣象。
記憶里,我曾給父親要過一次錢。那是個炎熱的夏天,學校外面賣冰棍的吆喝十分誘人,小伙伴們也都甜甜地吮吸著冰糕。本來我是不敢向父親要錢的,但終是沒有耐住誘惑,跑到父親面前張開了口。那時父親正與姐姐扛著鋤頭去村北地里干活。
那天的情景,現(xiàn)在想來似在昨日。父親告訴我家里錢匣子的位置后,就尷尬地去地里干活了。我急匆匆地回到家,翻箱倒柜,找出那個所謂的錢匣子。打開后,里面靜靜地躺著幾張5毛錢的零票。那個夏天,我最終沒有吃一根冰棍。
兩個姐姐分別在二年級、四年級時輟學,靠編地毯、賣柳條、擼蒿子種,如此種種,添補家用。父親先后拉過椽子、磨過豆腐、炸過油條、販賣煤球,維持家計。
這期間的生活經(jīng)歷,給了我豐富的人生積淀。讓我在無數(shù)個夜晚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、披衣而坐。過去的點點滴滴如數(shù)不清的眼,不時盯著我;又如無數(shù)的鞭,不時抽打我,催我奮斗,勵我前行。
恍然回首,情景再現(xiàn),而心境卻已坦然了。
如今逢年過節(jié),家人早就定好飯店。我父親兄妹4人,再往下我們兄妹10人,加上子侄輩,能湊好幾桌,可謂家業(yè)興旺。概因父輩們里外奔命、兄弟團結(jié)、姐妹賢淑,又恰逢盛世、國泰民安,我們的家境如同整個國家的大形勢,呈蓬勃發(fā)展之氣象。
所定的飯店是縣城剛開的一家大飯店,可容納顧客100多桌。年飯要提前幾個月訂,否則就排不上號。雖是平常日子,飯店前也能停上百輛車,去晚了,很難擠進去。這也從側(cè)面反映出我們民殷國富、安享太平的大好形勢,也是當今全面小康社會的生動寫照。
如今即便是平時,吃上可口的飯菜,已是一件平常事。至于各類年貨和生活用品,也早已不再“物以稀為貴”。
90多歲高齡的奶奶,見了來拜年的親朋,總會拿出平時納的鞋墊贈人,鞋墊上繡著“越走越好”之類的字樣。如今,父輩們都身體健康,兄弟姐妹的家庭也都過得富足,有自己的事業(yè),有房、有車,有好心情。
孩子今年17歲了,多次與他談起過往的經(jīng)歷,他都覺得難以置信。他光過年的衣服就有好幾套;逢年過節(jié),長輩們還給紅包。他再也體會不到,父輩當年為買一支冰棍而糾結(jié)的心情。
惟愿歲月綿長,人生靜好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