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有文
1970年底,我高中畢業(yè),因高考被取消,便回本村當了農(nóng)民。
1971年夏天,我們小隊的20多畝春地棒子快熟了,需要有人看護。
隊長說,一個人可以掙兩個人的工分,但誰也不敢去看。因為地當中有五六個墳,其中一個新墳里埋著一個中年婦女,她死時脖子上的瘤子像頭一樣大。墳邊有一棵一摟粗的白楊樹,還有十幾棵碗口粗的松樹。瓜屋要搭在松樹間,用松樹做柱子。這小松林半夜里常有火蛋出現(xiàn),別說在這里巡夜,就是晚上在附近的路邊走過,也會頭皮發(fā)炸。
我說:“這活兒我干?!标犻L和30多個男勞力都驚呆了。
白天,我把那桿祖輩留下來的紅纓槍磨得锃亮。吃過晚飯,喝了幾口酒,挑起被窩卷便向村南小松林進發(fā)。
到了崗位,我把提燈掛在靠近床邊的松樹上,圍地巡邏一圈兒之后,便躺在床上看馬克思的《法蘭西內(nèi)戰(zhàn)》。沒看幾頁,就聽“嘩啦”一聲響。我應(yīng)聲跳下床,雙手握緊紅纓槍。瓜屋東面三丈外的新墳頭紙幡中,一個火蛋竄出來,皮球大小,發(fā)出“呼呼”的響聲,跳動著向我逼近。
我大喝一聲,呼叫著向火蛋沖刺,火蛋步步后退,退到墳幡中。當我倒退到床邊的時候,火蛋又鉆出來向我靠近,我又是一番沖殺。大約搏戰(zhàn)了十幾個回合,火蛋“嗖”的一聲,向東北方向飛去,消失在黑暗中。
這時我早大汗淋漓像一堆爛泥癱在床上。不知過了多長時間,我才掙扎著從床上起來,順手抓起床邊的那桶散白酒,咕嚕咕嚕喝了一通,暈暈乎乎地倒頭便睡了,醒來時太陽已兩丈多高。
在以后的20多天里,火蛋再沒出現(xiàn),可我大戰(zhàn)火蛋的故事卻越傳越玄。再后來,就是晚上不巡邏也沒人敢來偷棒子。為此我特別高興,正好利用這段時間讀書學(xué)習(xí)練書法。
白天我手持紅纓槍在地上劃,晚上對著星空練,飛舞的槍頭在黑暗中閃光。人們還以為我練什么神秘槍法呢!
中秋時節(jié),隊里套種的棒子熟了,隊長還是讓我去看。這塊地在村東南,離村四五里。地的北頭是一片大松林,松林里有四五十個老墳。據(jù)說,這里有一個丈八高的大白魔,常在半夜里出現(xiàn)。過去村上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,晚上在這里路過,被魔弄到30里外的西北方向的小屯去了,第二天才被那里的村民送回來。
一個深夜,我在地當中的瓜屋邊向北望時,還真發(fā)現(xiàn)大松林邊有個白色魔影晃動。我端著紅纓槍一步一步向魔影靠近,大約相隔四五丈時,便大吼一聲“看槍”,接著是一聲巨響,魔影飛快竄進大松林,驟然消失。那響聲不是土炮聲,是我擠爆了一個壯膽用的大氣球。
第二天早上查看時,發(fā)現(xiàn)有十幾個棒子散落在地上,大松林里有一件破爛的大白褂子。
中秋以后,隊長又讓我看場。場院在村東頭,場院的西北東三面都是棗樹行子,樹行子里散落著幾十個老墳。場院南面的大灣中有一個大墳,無論水多大也沒不過墳頭。據(jù)說,里面埋著一個20多歲的大閨女,是因為不滿家庭包辦婚姻上吊死的,夜深人靜時還能聽到她的哭聲。
我看了一個多月的場,并沒聽到哭聲,倒是看見有三四個鬼火,每天晚上都在場院東面的墳間跳動,跳一會兒就向東南道溝里跑去。
有一天夜里,我正在看但丁的《地獄篇》時,聽見擋著瓜屋門的那捆秫秸有沙沙的響聲,我喊了一聲,聲音就消失了,一會兒又有響聲。我讀書興趣被干擾,十分生氣,順手摸起身邊的紅纓槍,隔著那捆秫秸向外穿去,就再也沒有聲音了,我還是接著看書。
第二天早晨,我發(fā)現(xiàn)場院里有血點兒,我順著血點兒一直找到東邊200米之外的一個生產(chǎn)隊的牲口棚,棚外有一頭小驢,脖子上劃了一個血口子。我心里一驚,也很心疼。真是萬幸沒要了這小生靈的命。
那段與“魔鬼”周旋較量的經(jīng)歷,過了快50年了??梢幌肫饋砭途裾駣^,總覺得很有趣兒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