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劉月新

轉運傷員七日

頃刻間，敵人像潮水一樣向我們沖過來，部隊一下子被沖散。車上的傷員跟著擔架隊呼啦啦向山里跑去。路上、山坡上、河溝里、漫山遍野都是人。敵人窮追不舍，我能聽到身后敵人亂喊亂叫的聲音，腦子里一片空白，兩條腿只是機械地往前跑，不知目的地在哪里，也不知敵人會不會追上我。

夜色里，越跑越見不到人，周圍空蕩蕩的。夜深了，天下起雨來，槍炮聲漸漸聽不到了。天麻麻亮了，我也沒看到自己的人，只是偶然能見到一兩個掉隊的民工，馱東西的騾子一匹也沒見到。

太陽落山時，我一個人已經走了1天1夜，大概是緊迫的緣故，不覺得累，也不覺得餓，只是兩腿拖不動，好像光邁步不前進，我不知道再往前走能不能倒下。

又走了一會兒，看到前面好像有人家，走近一看，發(fā)現是王醫(yī)生站在路邊。他一把抓住我，嘴里喃喃著“就差你一個了”。我也激動得想哭。王醫(yī)生告訴我：這里離高崖鎮(zhèn)不遠，我們現住在這戶人家家里。到了老鄉(xiāng)家里，見同志們都坐在背包上休息，情緒不高，傷員只有兩個坐擔架的，還有幾個和同志們坐在一起，沒有見到警衛(wèi)班的同志。

王醫(yī)生關照我們，今晚要輪流在路邊站崗，每人1個小時，看還有沒有我們的傷員。

王醫(yī)生找老鄉(xiāng)商量想搞點吃的，老鄉(xiāng)說方便能吃的東西都叫前面先來的人拿走了。王醫(yī)生還是懇求老鄉(xiāng)想想辦法搞點吃的。老鄉(xiāng)說：家里只剩下一點玉米棒子和半口袋麥子，留作一家人生活的。王醫(yī)生只好說今天晚了明天再商量。他回到房里跟大家說：“咱們今天沒有飯吃，情況大家都看到了。估計警衛(wèi)班的同志參加了戰(zhàn)斗，不知被敵人沖散到哪里去了，傷員才到了8 名。我們在路邊等到明天，碰到傷員就接回來。同志們連續(xù)走了兩天兩夜，先休息吧，明天一定想辦法搞點吃的。 ”

同志們雖然都疲憊不堪，但還是禁不住議論這兩天行軍各自遭遇的事情。有的說，擔架員都是新解放區(qū)老百姓，短程無戰(zhàn)事還可以，一遇到敵人炮火沖擊，放下?lián)芫团?；傷員有的慢慢躲到山邊的樹林里，找都找不到，輕一點的傷員干脆下?lián)芟扰芰?；有的說，這兩個傷員都是我們自己抬回來的，路上得到了馱騾隊民工的幫助；有的說，我們領著十幾個傷員，剛從老鄉(xiāng)家搞了一桶面條，一股敵人沖上來了，我們把面條桶蹬下山去，回頭就跑，隊伍又被沖散了；有的說，這次的教訓是所有傷員都沒有帶武器，只有一個警衛(wèi)班寡不敵眾……

我最幸運，敵人一沖，傷員有戰(zhàn)斗經驗，他們下車就跑，開始我跟在他們后面，后來跟不上，跑散了。有的戰(zhàn)士說，幸虧天黑，要是白天，我們都得當俘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