??? “孩子是望著父親的背影長大的”，這話一點沒錯。我出生時，計劃生育鬧得正緊，奶奶原本指望再添個二孫子，好家丁興旺。父親卻從來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，每天下班回來，都會高興地抱著我玩半天，待我剛會走路，便成了他的小尾巴——去街上買油條，去大壩上乘涼，去南塘邊看戲……
??? 那時候沒有手機(jī)、電腦，時光像水一樣多一樣慢。父親在院落里踅摸一塊木頭或一段竹子，從斧頭到小刀、鑿子，從大刀闊斧到精雕細(xì)琢，一截粗糙的木頭出神入化地變成光滑、微觀好看的玩具：陀螺、拉子、蝴蝶敲鼓、桃木劍……后來，我也學(xué)會了做這些土玩具，并贏得了一大幫同伴的追隨和崇拜。父親還會做風(fēng)箏，只是，放風(fēng)箏卻是母親兒時的愛好，父親每次做了，就“討好”地讓母親拿到坡里去放。平時脾氣火爆如父親，這時候展示給妻兒的，卻是無盡的寬厚與溫和，所以我的哥哥結(jié)婚后，對嫂子也是呵護(hù)有加。我逐漸明白，父親對我們的影響，不僅僅做事，更是做人。
??? 村子里有一對孤兒姐弟，十幾歲時為了謀生，開了一間理發(fā)室。那姐姐老實樸素，而弟弟卻經(jīng)常惹禍：摸鄰居家的雞蛋吃，掏鳥窩掀掉人家的屋瓦，因而經(jīng)常被人惡狠狠地追打，罵盡了難聽話。有次那孩子騎車將我家門口新栽的樹苗軋斷，我幸災(zāi)樂禍地等著父親出來揍他。但父親只是鄭重地告訴他這樣做不對，還示意母親將家里新買的燒餅?zāi)脕斫o他。他離開后，父親對一臉震驚的我說：“常言道‘抬手不打無娘子’，沒爹沒娘更可憐，咱不干那缺德事。 ”多年后，那男孩考去了上海“做了大事”，后來在春節(jié)時還將姐姐接走了。只是走前，他去給我父親“拜年”時動情地說，如果父親當(dāng)年也和別人一樣對他打罵，他終生都將對原鄉(xiāng)充滿絕望和仇恨。這件事深深印在我的腦海。
??? 如今父親老了，曾經(jīng)水牛般健壯的背脊已經(jīng)開始萎縮、變皺，背也微微駝了，但他在兒女心中，依然是那座高大威武的山巒。
□張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