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清濤

強子終于和初戀女友芳華團圓了。30年來，每當靜下來，強子都會想起他的第一次戀愛。

那時他們在大學是一個班，青春懵懂，都喜愛排球運動。強子擅長扣殺，她擅長接球，運動中笑聲不斷。她膚色有些黑，但面孔端莊，一排整齊的小白牙特別招人喜愛。有人說：運動讓女子變得更迷人。她又特別愛撿球，看著她滿場跑動，強子如何不動心呢？

一天晚上，剛上了自習，強子用上了平生的信心，走到她的桌前，輕輕地說：“芳華，能出來一下么？我們一起走走?！彼读算叮€是跟強子出來了?！澳阌惺裁词聠?？”她驚異地問。強子有些懵，習慣性地用手摸著后腦勺：“其實，其實也沒有什么事?！睆娮右膊恢涝趺椿卮稹Ｋ读藘擅耄骸芭?，那我回去了?！闭f完，頭也不回地進了教室。

強子那個尷尬啊，在門口呆呆地站了幾分鐘，怕別的同學碰上難堪，悻悻地回到了宿舍。“完了，完了”——強子的頭腦中就是這兩個字。這兩個字像兩顆威力無比的炸彈，時時刻刻在強子心中爆炸。強子吃飯吃不香，睡覺睡不穩(wěn)。終于借機和同學喝了半斤酒，大哭了一場，哭得他們莫名其妙。

強子請了一個月的假，在家休整。因為他不能看到她的影子，看到她就止不住流淚。甚至強子都有了結(jié)束生命的念頭，憂郁、寡言從此成了他一輩子的標志。

30年了，他們又見面了。她說她也在想著強子，問強子為什么沒有第二次約她，如果再約，她就跟強子出去散步。他們緊緊擁抱在一起。有情人終成眷屬，上天只是和強子開了一個玩笑，30年團聚，也不算晚。強子多么幸福啊?！澳愀墒裁茨兀俊崩掀捧吡藦娮右荒_，“好好睡覺，你出什么聲啊，把我都吵醒了?！睆娮幽乜戳丝幢恚砩?2點整。原來是做美夢了。他翻了翻身，繼續(xù)睡。

當強子醒的時候，小狗正在望著強子?！白撸黄疝D(zhuǎn)圈去?！毙」仿牭綇娮映Ｕf的這句話，歡快地蹦跳著。

“快去快回，我用昨天剛買的機子給你打豆?jié){喝?！崩掀旁趶N房里吆喝著。

強子牽著小狗沿著固定的路線走著，“嗨！”一聲招呼傳來，強子一看，原來是一個穿著破爛、臟兮兮的看不出年齡的女人在喊。這樣的乞丐和傻子見多了，強子繼續(xù)朝前走著。不對，有些熟悉啊——整齊的牙，端莊的面孔，難道是？不可能吧。強子走進仔細看，已是滿目淚水，果然是她。生活會如此的有戲劇性嗎？

各種打聽，最后弄清楚了。芳華畢業(yè)后嫁給了木材商，丈夫生意賠本，酗酒打人。13歲的兒子離家出走，芳華滿世界找人，最后瘋了。她現(xiàn)在誰也不認識，只知道見人就“嗨”，大概是隨時打聽孩子的下落吧。她竟然從鄰縣漂泊到這里，靠附近的垃圾桶維持生存。

強子和老婆說明了情況，試圖安排一個固定的住所讓芳華安定下來。但她絲毫不買賬，自由慣了，只愿意獨來獨往，任何人都不能贏得她的信任。老婆打豆?jié){時就多打一份，由強子在早晚遛狗的時候捎過去。

秋風一陣緊似一陣，要入冬了。老婆睡前說：“晚上也不知道她在哪里過夜，明天給她拿件軍大衣?！?/p>

強子在忐忑中入夢。

她來了。還是在大學中的樣子。她拿著一個排球，爽朗地對強子說：我們打球去。強子一個大力扣殺，她奮力墊了出來。強子單臂救起球，她用掌根打了過來。強子接球不及，球飛了。她笑了，露出了雪白的整齊的牙齒，健步追球去了。前凸后翹，活力四射。強子追上她，想牽她的手。她迅疾地推開強子：“謝謝你對我的好，我要走了，去找尋我的寶貝兒子。你要好好地生活，我們今生無緣，來生再聚。”

強子虧欠地說：“芳華，我錯了，是我當年不堅決，太自卑，才造成了你現(xiàn)在的樣子。你別走，我們會好好地照顧你的?！彼嗳灰恍?，搖了搖頭，瞬間化作一縷青煙，飄然而去。

第二天早上，強子和老婆拿著豆?jié){和軍大衣，在刺骨的寒風中找尋了她好久，再也沒尋見她的蹤影。

傍晚，夕陽西下，強子站在她原先出現(xiàn)過的地方。人生啊，有多少機緣，又有多少錯過。芳華，愿你無饑無寒，母子團圓，一路平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