??? 鐘春香
??? 我出生在一個叫“前倉”的小村莊里,鐘姓,在家排行老大。關(guān)于村莊的記憶,實際上就是關(guān)于家的記憶。想起家來,那么溫暖親切,那想起村莊呢?想起與村莊有關(guān)的人、樹、房子和莊稼呢?剎那間,我有那么多話語,卻不知從何說起。
??? 有時,走在回村的路上,老人們的臉,只那么一晃,我忽然就想起了,在某個清晨的田間,迎著朝陽露出笑容的就是這張臉!而老人們顯然也記起了我,只是我不再扎羊角辮,臉上更沒有了紅蘋果一樣的紅暈——那是一個清瘦成熟的婦人,些許的落寞被眼角的笑紋遮住。我大聲地喊著爺或奶,他們才會停下來,細(xì)細(xì)地端詳我。
??? 一晃,這么多年過去了。記憶里的人,突然就變了模樣,像父母親在這個秋季里生出的白發(fā),突然搖曳的白影,讓我不敢相信。順著街巷往村里走,聽老人們講,誰家娶了新媳婦,誰家死了老人,誰家的壯勞力在工地上出了事,而誰家不小心又?jǐn)偵狭斯偎尽诔鞘猩畹娜?,大抵認(rèn)為村人貧窮,而實際上,村里的能人有的是,他們或出外打工,或興辦企業(yè),忙得不亦樂乎。要說村里富的人有哪些呢?除了那些忙碌的實干者,就是村支書之類的干部,千萬不要拿“村支書”不當(dāng)干部,每個村支書的腦袋里,都盛著一個“三國”,他們兼有曹操的魄力,諸葛亮的智慧和孫權(quán)的計謀,天下謀大事者,必定如他們一般八面玲瓏,穩(wěn)中求勝!
??? 村人看村莊看不出美感來:村里無非就是有幾棵樹,幾十座房子,一口水塘,一條“瘦骨伶仃”的小河。但村人看莊稼卻能看出它能養(yǎng)活幾個娃,養(yǎng)活多少牛羊雞鴨。這不能怪村人現(xiàn)實,因為在地里刨食的日子,既殘酷又滯重。夏天的日光,透過樹葉灑在麥場上,我倚在麥垛旁邊,用新鮮的麥秸稈編一個線條型的蝴蝶,編完之后,我舉起那只蝴蝶,讓陽光照耀它,我希望它帶著我飛離這緩慢而滯重的現(xiàn)實……但大人們沉浸在收獲糧食的喜悅之中,他們熱愛糧食,熱愛被糧食喂養(yǎng)的孩子,不懂奔跑或者飛離。多年之后,當(dāng)他們的軀體要在地下腐朽,靈魂才告知他們每個人都有一個飛翔的夢!
??? 女人從一個村莊走向另一個村莊,成家,落地生根。歲月讓她們越來越像母親,特別是當(dāng)她們生下孩子之后,當(dāng)公婆的抱怨和生活的壓力一起襲來的時候,她們變得像母親那樣愛嘮叨愛嘆氣。月光如水,當(dāng)男人和孩子熟睡之際,她卻怎么也睡不著,披衣起來,推開屋門,走到院子里——站在院子當(dāng)中,抬頭望著那輪明月,突然就想起了年少時的夢想和初戀的情人,從她眼中流出的淚珠滴入她的手心,顫顫地映出村莊的影像,讓她突然望斷前生今世……
??? 但村莊知不知道呢,關(guān)于它的夢,既輕快又沉重,既苦澀又甜蜜……